坐在出租车里的林千青昂着脑袋，将额头靠在玻璃上。
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车窗往身体里蔓延。
在铺就的道路上，她迷路了。
现在，浩淼的水面上，蔚蓝的天空中，找不到道路的痕迹。
路被鸟儿的双翼、空中的星火、四季更替的繁华遮盖住了。
出租车内的另一边。
林红眼神复杂地看着精神颓废的林千青。
她心里明白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。
可是命运这样的东西，就是一旦推动就会不断向前的。
过了片刻，出租车在家门口停下，林红付完钱后便牵着林千青的手臂走下车。
推开房门，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解脱的神情。
“终于回来了。”
尽管只是几个小时没有待在家里，可是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“妈妈先去做点东西给你垫垫肚子，你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吗？”
林红转身嘱咐林千青一声，接着将身上的挎包随意往沙发上一丢，走进厨房便开始洗菜。
厨房响起水流冲刷的声响。
林千青虽然没有说话，但是却认真地听从了母亲的嘱咐，安安静静地跑到沙发上，将电视打开了。
她坐在沙发上，屁股感受到暖意，很快精神也变得活跃起来。
回过身来，身后的餐桌上没有了往日的报纸。
平时这个时间点，餐桌上总是会有一张报纸才对。
可是现在没有。
林千青漠然地转过身子，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彩色的电视上。
电视一如既往地播放着综艺节目，搞笑艺人依旧在稳定输出。她拿起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频道，无一例外，都是能令人捧腹大笑的节目。
“真是...无聊。”
那双柔嫩的嘴唇张开口，吐出没有感情的话语。
窗外有数只鸟雀扇动羽翼飞过，在空中留下了痕迹，它们从树枝间穿过，抖落下数片染着秋意的树叶。
窗户里，倒映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。
“爸爸...离开了我...永远地离开了”
她低垂着脑袋，一动不动，手掌搭在沙发上，手中的遥控器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。
“我不想要爸爸妈妈离开我，就算爸爸离开了，妈妈也不可以！”
于是，客厅里沙发上的身影猛地站起来，穿着室内鞋，悄然无声地跑上二楼，从二楼卧室的一个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用木塞塞着的透明玻璃瓶。
将玻璃瓶放置在光亮下，白色的太阳光折射出七彩的颜色，在地面上。
楼下的林红边做饭边思考着问题，她一边计算着警察怀疑自己的可能性，一边担心自己孩子心理健康的成长。
因为一心二用，在切菜的时候她甚至差点切到手指。
“哎呀！”她惊叫一声，手中握着的菜刀一下子被甩了出去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她侧耳倾听，发现客厅里仍有电视机播放节目的声音，这才放下心来。
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钟表，上面的秒针不断转动，发出清脆的齿轮咬合声音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林红端着几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。
“好啦好啦，肚子饿坏了吧，赶快来吃饭吧。”
“来了。”林千青说。
她从沙发上跳下来，一溜烟跑到餐桌旁，拉开椅子，坐了上去。
不过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起筷子吃饭，而是用一双清澈眼睛打量林红。
“怎么了吗？”林红问。
女儿奇怪的表情让她感到好奇。
正是和平常不一样的行为，令她心头有所怀疑。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吗？
伸手随便一摸，皮肤光滑细腻，一点也不像同龄家庭主妇日渐衰老的皮肤，这样的脸蛋只有少女才能拥有。
“怎么不吃饭呢，是没有胃口吗？”
林千青没有回答，她回身从餐桌旁的柜台上端来一杯表面氤氲着热气的白开水，端着它小跑到林红面前。
“妈妈，你一定口渴了吧，赶快喝水吧。”
林千青将水杯端到双眼中间的上方，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，什么也看不见。
原来是心疼自己啊。
心底突然冒出一股暖流，林红顿时觉得内心温暖无比，如同有一颗小太阳在散发着温暖的光芒。
这孩子...平日里没有白疼她。
她伸手从林千青手里接过水杯，或许是有段时间了，杯身并没有灼热的感觉，摸上去反倒觉得像是暖玉。水杯里倒有近半的白开水，清澈透明，可以看清杯底下点缀着的黑色颗粒。
那些颗粒是买来时便自带的，用筷子的一头用力戳也弄不下去。
见林红只是端在手里看着，林千青不安地扭动身子。
“怎么了妈妈，你为什么不喝呀？”
林红用右手握住杯身的把柄，端在胸前，左手则伸出去抚摸林千青的脑袋。
“我这不是感动嘛，这就喝这就喝！”
她端起水杯，小口小口但却喝光了水杯中透明的白开水，胸腔不停蠕动，时起时落，咽喉处发出细微的咽水声。
一旁，少女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。
等将水杯里的白开水喝光后，林红顿时觉得脑袋有些晕厥的感觉，那种感觉就像喝多了酒，一切的认知都发生了错乱。
“啊哎。”她痛苦地捂着脑袋。
林千青见状连忙扶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。
客厅里钟表仍旧不停跳动，时针像被无形的手握住，跳动幅度缓慢。
眼睛焦急地望着客厅的钟表。
快一点快一点，再快一点！
她在心中暗暗祈祷，希望这段难熬的时光快些过去。
一旦做了亏心事，心中担心的事情就会像没有礼貌的亲戚，不知何时就跑到门前叩击房门。
往往总是担心什么来什么。
不过好在，幸运之神今天似乎格外眷顾。
直到林红摇摇晃晃地垂下脑袋，也没有人上门拜访。
“呼~”
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。
走到母亲身旁，伸出手扶住下颚，注视着这幅熟悉的面孔，反倒有种陌生的感觉。
究竟是什么陌生的感觉？
说不上来。
尽管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，可是心脏还是会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。
“既然做了，那便做到底吧！”
像不知前方是何处的迷路人，心中只有下定决心后的决绝。
走到窗边，将客厅所有的窗帘全部拉起，光亮一下黯淡下来。
扶住林红脸颊的两侧，深吸一口气，林千青用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美丽的脸蛋，低声喃语：
“你不会离开我们...不会离开我们...永远不会...永远...”
如同催眠般，她刻意压低声音，仿佛担心被人听去，不过也可能是担心吵醒状态迷糊的林红。
重复几遍相同的话语后，林红不自觉地展开了嘴巴，竟也跟着重复了起来。
偌大的房子里，一对母女以诡异的姿势紧靠在一起。
萦绕在身边的是，一如恶魔手中的红苹果般充满诱惑的女声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窗外天空的色彩逐渐从蔚蓝转变为赤红，接着又化作单调的黑色。
这个时候，严词回来了。
推开门的刹那，一道明亮的声音顿时从刚推开门后形成的狭小角度窜出。
确实是明亮的声音。
一听，便能抚去身上疲倦，让人露出笑容。
“哥哥，你回来了啊！”
林千青蹦到面前，脸上又露出疑惑的神色。
“哎，你怎么带了只猫回来？”
她刚想扑上来，可是当看见严词怀中的猫咪后连忙往身后跳开。
看样子，似乎很是害怕猫咪。
很奇怪。
正常女孩子看到猫咪不应该两眼放光地扑上来撸猫嘛。
可是林千青却仿佛看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，一直捂着嘴巴。
看见她的反应，严词表面上没有丝毫反应，但是心里面却暗暗一喜。
因为从家人的对话里，他得知林千青似乎对猫过敏。
不等她说话，严词赶忙提着装有猫咪的铁笼往二楼走去。
他踩上阶梯，拐过梯角，从父母的房间门前走过，在自己和林千青的卧室前停留了几秒，接着继续向前。
直到在一间装修更为简单的房间前停下。
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。
焦茶色的书桌，挂式白色空调，浅灰色窗帘，除此之外就是简单的床铺。
仅此而已。
楼下的林红从林千青的口中得知他带了只猫咪回来，于是便踩着楼梯噔噔上楼，却发现卧室里没有人。
当听到待客室传来声音摸过去，这才发现他竟然在收拾房间。
“小词，你这是干嘛？”
林红觉得很是奇怪，也没有亲戚给她打电话要过来住宿啊，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收拾起房间了。
严词没有解释，只是默默举起放在书桌上的猫咪。
“猫。”他说。
林红走过去一看，笼子装着一只造型凄惨的猫咪。
四肢蜷缩着颤抖，一只耳朵像是被打折了似的没办法竖直，眼角满是乌黑的脏东西。
看皮毛虽然是白色，但是却如同黑猫般脏兮兮的。
林红靠过去的时候，白猫正不安地往笼子边缘蜷缩，十分害怕的模样。
“好可怜啊。”她看了也觉得可怜。
只是一想到自己女儿对猫毛过敏，又硬着心肠训斥了严词一声。
“你难道不知道你妹妹对猫毛过敏吗？！”
“可是，我真的很想养只猫啊。妈妈。”
严词哀求的声音让她心头为之一颤。
“以后我就住这个房间了，卧室就让给千青，好不好？”
严词刻意没有提及“分房”一次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红的表情。
分房？
林红虽然觉得不妥，可是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让她产生这样类似本能的抵触情绪，无可奈何之下，只好归结于不可捉摸的心情。
同时。
在她心头冒出抵触情绪的刹那，另一股仿佛刻在脑海中类似设定的东西一直在阻挠自己。
严词的脸庞让她联想到严明。
恍惚间，耳朵中听到的声音也被替换了。
好不好......
那个男人的鬼魂似乎也在乞求。
透明的鬼魂闯过充满温度的衣服，摩挲着皮肤。
不要不要！
林红受不了这样的恐怖感觉，只好慌忙应下。
“你要养可以，但是必须得把猫关在房间里不让它出来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！”
处理完猫的问题后，林红逃也似的快步离去。
也许是出于对严词身心健康的考虑，
也许是面对和严明有着八九分相似脸蛋的愧疚，
总而言之，最终还是将这只猫咪留了下来。
她夺门而出时，林千青正扒在门边往里张望，见没有办法将猫咪赶出去，脸上短暂地显现出了敌意，但很快又消失不见。
严词出门将林千青赶回房间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。
林红在楼下呼唤他吃饭，他也只是大声喊了一句不饿，没有出门。
望着笼子里明显对新环境十分恐惧的猫咪，严词宽慰一笑。
这是他在路过一个公园时，看见几个小孩子笑着在一起打闹，走进一看才发现他们竟拿着石头砸猫咪。
猫咪身上被砸出了许多伤口，几乎走不动路。
见状，他连忙冲上去将几个小屁孩赶走，救下了这只猫。
虽然他一直认为善良无用，可是每当看到弱者被欺凌，有时总是会忍不住上前帮忙。
是的。
有时会，有时不会。
时而内心炽热，时而冷漠薄情。
他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人。
但是今夜过后，可能就不是了。
严词回身望向窗外，窗外的天空流淌着黑色的颜料，仿佛酝酿着什么。惨白月光以吝啬的方式，星星点点地给予光芒。
而那双墨色瞳眸里，是冷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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